唐朝,代宗大曆7年,西元772年,狂草大師懷素,在洛陽拜謁書法界的老前輩顏真卿。顏真卿問他,對書法有什麼見解。懷素說,他觀察到夏天的雲彩變化萬千,有如峻奇的山峰,經常揣摩學習,寫起字來「其痛快處如飛鳥出林,驚蛇入草,又遇坼壁之路,一一自然。」

顏真卿問:「何如屋漏痕?」

據說,懷素欣然起座,握住顏真卿的手說:「得之矣。」

傳說的另一個版本說,35歲的「狂僧」懷素激動地抱住顏真卿的腳,吼道:「賊!」

《屋漏痕》是滲入牆壁的雨水,逐漸在壁上浮現的痕跡。也有人說,《屋漏痕》是穿透窗戶或屋舍裂縫,投到房裡的斑剝日光。這個書法史上的軼事讓我著迷。水痕,漏光,乃至懷素提到的夏雲,飛鳥,驚蛇,都是大自然的狀態。醞釀多年,我決定以《屋漏痕》為題編舞,看看自己能不能觸及那「一一自然」的境界。

——林懷民,《屋漏痕》創作故事,以上引自http://www.trend.org/event/promo/cloudgate/index.html


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《屋漏痕》是2011年雲門舞集戶外公演的節目。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知道了消息,就去看了。

我必須坦承,創作背後的故事比舞作更吸引我。兩個故事版本當中,「賊!」又比「得之矣。」更吸引我。

不管是水痕還是漏光,在嘉義體育場可謂兩者得兼了。演出之前下了場雨,讓林懷民老師提心吊膽地提醒大家,因為舞台傾斜八度的關係,動作非常不易。若是演出當中遇雨,可能要更改節目。

比較靠近舞台的位置是草坪,雖然雨水浸濕,草地上還是坐滿了人。我們往看台的方向走。不少人扶老攜幼、全家蒞臨。第一夫人也到場支持,只坐在觀眾席跟大家揮揮手,非常低調,讓人心生好感。雲門的老師帶大家鬆鬆筋骨,嘉義市長、國泰世華代表、林懷民老師相繼致詞之後,節目就開始了。

我又必須坦承,台下的活動第一次比台上的活動更加吸引我的視線。演出開始五分鐘之後,我看著前一排的爸爸拉著小孩退場。之後,我就開始台上台下兩邊觀賞。雖然燈光集中在台上,還是可以看見觀眾三三兩兩地走向兩側的出口,宛如晚間運動過後,緩緩離去的身影。台上的舞動充滿藝術感,台下的移動卻是庶民生活。台上是飛鳥入林、驚蛇入草,台下是屋漏痕。

因為是比較輕鬆的場合,我們遂竊竊私語,會不會散場時,人剩下不到一半?(幸好沒發生這麼恐怖的事。)看著燈光在傾斜的舞台上打出流動的感覺,舞者以非常緩慢的姿態開始了第一段舞蹈。慢則慢矣,中間又會出其不意地加速。看似輕緩,卻非常有力。清一色的白色褲裙,外罩同色輕紗,舞動時飄起彷若墨滴入水的晃蕩殘影。舞者以自身為軸,恣意旋轉著,美麗而抽象。不懂為什麼舞台得要傾斜八度。八度是個很小的角度,除了讓舞者不易抓地以外,做為觀眾實在看不出這個數字的奧秘。只是為了讓舞台立起來一些嗎?傾斜角度大一點或小一點,會怎麼樣呢?

我還必須坦承,離場的時候我腰酸背痛——水泥看台實在不好坐。唉唉,或許真的是要有一點舒適才能安心看表演。然而,閉上眼睛的時候,彷彿還能看見遠處燈光下潔白的舞者、和近處燈暗處緩緩移動、不斷離去的黑影。此中有真意。

這樣別致的風景,真的是一期一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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