泝流光

「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傳奇，這個城市的傳奇就是擺渡人。擺渡人幫助別人解決問題。所有失意的人，我們都稱之為『落水者』，擺渡人的工作就是儘量幫助這些落水者縮短失意的過程。」


擔任擺渡人的酒吧老闆陳末（by 梁朝偉）有點玩世不恭，卻又非常可靠。雖然名叫陳末（沉默），卻是全戲話最多的男人。他的酒吧房東管春（by 金城武）偶爾也幫忙接下擺渡委託。酒吧還有幾個好友兼股東。人屆中年，大家都有自己的陳年舊傷。平常嘻嘻哈哈，社會功能正常，甚至比正常人還嗨，一旦舊傷發作，隨時可能暴斃。陳末有何木子，管春有毛毛。儘管渡人無數，讓無數委託人「好了，走了」，卻唯獨渡不了自己。

馬力（by 陳奕迅）正面臨人生最低潮：音樂事業失意，交往六年的女朋友跟他分手。他把房子車子都送給了女朋友，自己酗酒度日。小玉（by Angela Baby）收留了他，想要讓他振作起來，但是直腸子的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。陳末於是說，要教他成為擺渡人，讓他去擺渡馬力。

陳末自己不出手、卻提案教小玉，我想，比起馬力，他更想擺渡的是小玉吧！透過執著痴情的小玉，中年的陳末得以用旁觀者的角度，重新檢視自己年輕時的舊傷。而小玉上岸了，陳末也得到了救贖。那道情傷雖然還是一道疤，但至少已經不會致命了。

因為是這樣的情節，本來應該是非常催淚的。不過，電影選擇以喜劇誇張的方式呈現，拍出另一種風貌。進電影院之前就知道擺渡人評價兩極。看了之後覺得難怪評價這麼兩極。王家衛善講情，總是能用平凡的細節椎心刺骨。然而，這部電影一半王家衛、一半不是；感動推展到一半，就被嘻笑怒罵蓋過；相對地，嘻笑怒罵推展到一半，也被感情戲拉回，兩者都不能淋漓盡致。而擺渡人陳末渡人無數，唯獨渡不了自己，其中的反諷與為何如此的疑問，雖然在小玉擺渡馬力的過程中得到解答，但堆疊的情緒一再中斷，感動也跟著稀釋。

管春的支線是電影裡我最喜歡的。管春和毛毛（by 張榕容）的青春戀曲，因為一場意外、毛毛失憶而中斷。十年之後重逢，管春毫不猶豫地衝了，重新追愛卻一直踢鐵板，但管春奮不顧身，耍白痴到底，令人敬佩。不管是重出江湖的出場，餅王傳奇的崩壞，八神庵跟草薙京的比喻，只差一步了還迷路到南極，都閃光無限，提供了很多歡笑。


失憶後的毛毛不知為何只做得出難吃的餅。陳末後來找到退休的餅神（by 金士傑），要他傳藝。餅神卻說，餅王（毛毛的爸爸）的餅之所以好吃，是因為他一心做餅。當初毛毛的媽媽也是被他趕走的。管春跟毛毛完全是破鍋配爛蓋，套句陳末的話，有些感動只有當事人才會懂，旁觀者看來完全莫名其妙。不過我倒是被這句台詞感動到了，還上網去Google這兩個人到底是誰：

「我是八神庵，你是草薙京，這兩個人啊，一輩子糾纏，誰也分不開誰。」

Google之後的感想是，想玩BL的話這兩個不是現成的嗎？


「人跟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是122公分，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，你會努力去縮短這個距離。」在台詞中一邊縮短距離的兩人，默契超好啊！

我覺得這部電影的副標可以叫「十年」。「十年太長，什麼都有可能會變；一輩子太短，一件事也有可能做不完。回憶永遠站在背後，你無法拋棄，只能擁抱。」只是，十年沒有讓管春少愛毛毛，卻把美少年摧殘成中年大叔？唬觀眾也要有個限度……



「時間是一把殘酷的屠刀。」「小玉想要馬力回到過去，在我看來，他是想勒死馬力。」說得太好，我就不加自己的感想了。


飾演何木子的杜鵑，氣韻獨特。

不知為何，這部片有著早年香港賀歲片的感覺，散發出很特別的懷舊氣氛。很久以前，香港每年過年總會拍一部很熱鬧很沒內容，演員陣容卻異常堅強，結局一定是大團圓的喜劇電影。電影裡往往一堆影帝影后，然後居然就跑跑龍套或演個很白痴的角色，完全是「過年大家開心就好」，浪費演員的豪華手筆。香港回歸之後，影視環境改變很大，這種賀歲片好像也消失了。也因為這樣，好些陳末說何木子的台詞，讓我覺得好像在說香港：

「臨走，她說，好好為了明天活著，然而，只有他自己知道，她走後，他再也沒有了明天。」
「那天開始我走了很多地方，可我既到不了地平線，也找不到何木子。」
「到了最後我終於知道，離她最近的地方離她越遠。」



＊圖片所有權利屬於電影。